渔雨的事情就像一阵青烟，飘过去就了然无痕，只听说她受刑过后大病一场，被送出宫去了。渔弦姑姑亲自来向莫初白请罪，态度很谦恭。此事后，正明宫上下侍候的人等再见到莫初白，都很敬畏。
“听说你打发了个宫女？”晚上一起用膳的时候，小皇帝居然提起此事。
“回陛下，可不是我打发的。”不是自己的锅坚决不能背，莫初白忙道，“这是小刑罚司的事。”
“我又没怪你。”小皇帝不自称朕的时候，都比较好说话，“你是我罩着的人，在正明宫都被人欺负，说出去我更没脸。”
“多谢陛下关照。”莫初白领了这份情，笑道。
“明儿母后要见你。”
“是。”
莫初白领了女官的职位，平威后要是还没有一点动静，那就不是前朝后宫都捏在手里的平威后了。她琢磨着，趁此机会出了正明宫，或能得到谌炎央的消息。指望小皇帝让她出入自如，还太遥远了。
“莫怕，母后这些年修身养性，脾气已经好很多。”
莫初白回想那天晚上远远打过照面的平威后，权柄在握，凤威深重，说天下人好脾气莫初白也不会相信这对母子有好脾气。没了威远大将军的孤儿寡母，却能稳坐着位置，不容小觑。
第二日莫初白第一次穿了绯红色的女官官袍，头上戴着黑盖红顶的官帽，去往太后的栖凤宫。临去前苏静璃给莫初白打气，“别怕，太后很和蔼可亲。”
小皇帝不知怎么想的，还派了渔离相随。太后那边命莫初白申时一刻前去栖凤宫，渔离却是末时就来了偏殿，指挥着渔溪和大红给莫初白装扮，全程脸板的死死的，能吓走飞鸟游鱼，倒比她这个第一次去太后宫中的人还紧张些，末时二刻就请莫初白出门。
栖凤宫离正明宫并不远，莫初白又只是个从五品的御前尚仪，当然只有走着去了，说不远，可这走路去，走到栖凤宫时，便也快到申时了。
莫初白和渔离走在前面，大红和渔溪跟在后面，渔离只是一个眼神，两个丫鬟便聪明地远远缀在十步开外。
“姑姑有话要说？”莫初白略感诧异，正明宫算是渔离的地盘，什么话不好说，非要选在这样一条一面临渠一面视野宽阔的小道上来讲。
“奴婢想给大人讲一讲陛下小时候的事情。”渔离板着的脸柔和下来，似乎只要提及小皇帝，她的神情就会温和很多。
“姑姑请讲。”
“平常人家的孩子，哪个不是在父母膝下长大，享尽欢乐的孩童时光呢。陛下却是两岁就从娘娘身边迁出来，独自住在正明宫里。那时候先帝爷还在，娘娘宠冠后宫，有协政之权，在陛下身上花费的心思实在不多。后来先帝爷一场大病就驾崩了，那一年，陛下也才八岁。”渔离幽幽叹了口气，“陛下到底还是个孩子，肩上却担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重责，奴婢，奴婢瞧着真是心疼啊。”
莫初白满头雾水地往下听，她能理解渔离一把屎一把尿把小皇帝拉扯大，视他如同亲子的情意，可说这些给她听，是想做什么？
“这宫里，陛下身边有什么人我是再清楚不过的，陛下喜欢大人，给了大人很多奴婢从前不敢想象的优待，大约是，陛下在宫外受过大人的好处，奴婢说的对吗？”
“姑姑好眼力。”莫初白并不隐瞒，能够得到小皇帝身边第一心腹人的拉拢和认可，这对还需要在皇宫里住着的她来说，就是送上门的助力。
“大人不知道，渔弦那波人，是太后娘娘放在正明宫看着陛下的。太后娘娘能今日才召见大人，皆因为陛下下了死令，不准她们的人出入，这才没让消息传出去。”
“我倒是莽撞了。”
“大人可曾想过，身为一国之君，身份贵重，如何会流落到宫外去？”
“宫廷秘事，我可不敢擅自置喙。”莫初白恨不得这段路赶快走完，她这个苏家大小姐，早被打上小皇帝这派的烙印，如今渔离这架势，是要将她和小皇帝死死地绑在一处。
“呵，姑娘可不是胆小的人。”渔离的脚步越来越缓，莫初白的官位比她低，便也不好越过她快步往前，只得听她继续道，“从陛下登基，每年新年过后，陛下便会被扔去民间历练，体验民生疾苦，为时两月，不带随从，一身布衣，百两纹银，地点随机。”
“啊？”莫初白惊呼，平威后这女人的胆子可真是大了，小皇帝真是有福气，能有这么个亲妈。
“娘娘下令，平国皇位能者居之。她言，陛下若是连这点小苦头都面对不了，如何肩负江山社稷的重担？”
“若是陛下出了什么事，平国岂不是会乱套？”莫初白想起小乞丐打扮满身狼狈的小皇帝，在民间，脱了那身龙袍，谁管你一个小孩是什么身份呢，连城门的守卫都可以呵斥推搡。
“陛下乃真龙天子，身承天佑，总能逢凶化吉。”话是这么说，渔离的眼中却泪光闪烁，望向栖凤宫时，眼中隐隐藏着很深的恨意，“太后娘娘的手段，呵呵，瞧瞧这干净的皇宫你便能看出一二了吧？天底下，真是再没有比这更干净的皇宫了。当年先帝在位，娘娘初入宫不过是受封才人，短短一年，后宫诸位妃嫔死的死走的走，已是独宠后宫，那一年中，皇子公主们先后出事，也死的干净。再一年，娘娘怀了陛下，陛下出生，成了先帝唯一的子嗣，娘娘顺理成章受封为后。”
莫初白不由拿手去环着手臂，平威后的手段听着真是让人心生寒意。
“偌大的皇族，子子孙孙玉牒上记载的没有一百也有好几十，自从太后娘娘言皇位能者居之，都蠢蠢欲动呢。”渔离笑得冷漠，“陛下回宫后什么都没说，可我们都猜测，这次出去，怕是遇到什么事了。这已经是陛下去民间历练的第三年，能够今年才遇上事，已经是天佑陛下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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