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勤看到赵启的神情变化，不觉露出一种邪而不恶的微笑，他开口道，“景王爷久居王府之中，又都传说您心地慈善，没想到也认得这东西？”
赵启面色凝重地合上盖子，拿起桌上的棉花将小盒重新包好，“这东西我不能收，不管是谁叫你拿来这里的，你都原样送回去吧。”
“景王爷，你确定么？”朱勤脸上的笑容更加渗人，紫红色面皮被上扬的嘴角牵动，露出一股恶煞般的气质。
说来也怪，尽管朱勤脸上的笑容足以给普通人留下几夜噩梦，但放在他的整个作态上却并不让人觉得有多么邪恶，反而愈发感到此人身上有股豪迈英雄气魄。
赵启看了看朱勤，把盒子放到一旁俯身问道，“朱勤，你以为本王不知道这东西的来历么？”
“王爷说说看？”
“这是江泪，没错吧？”赵启用食指敲了敲桌子，严肃地说，“每年常家都要将梦泽严密围住，你以为本王不知道他们在里面做什么？”
“说实话，我也不太清楚。”朱勤‘咯咯’地笑了两声，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，又毫不客气地拿起茶壶给自己重新倒满杯子，仿佛是在自家接待宾客一样。
“朱勤，我得先问问你，这一次让你送东西来的人是谁，他有何用意？”赵启警惕地问道。
“景王爷，咱俩也算是旧交了，你还不知道我的脾气性格？”朱勤放下茶壶，大大咧咧地说，“我老朱向来都是自己乐意的就做，自己不乐意的，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听他的！”
“这话虽然不错，但本王还是要再问一遍：让你送东西来的人是谁，有何用意？”
“还能有谁？常家的老太爷，常检。”朱勤见混不过去，只得答道，“至于用意么，我觉得你身为王爷，应该不可能不明白这里面的道道吧？”
“如果是常检的话，本王确实明白。”赵启拧着眉头想了一会，又问，“朱勤，你当真不知道江泪的出处？”
“要说不知道，那是胡扯。我在停云县呆了也有将近十年，总得有些耳闻。”朱勤狡猾地说，“不过嘛，毕竟都是些捕风捉影，算不得真实。景王爷要是知道，就说出来让我涨涨见闻。”
“江泪是由江冰而来，这江冰，那可是用人命换来的。”赵启阴沉着脸说道，“宏江自巅峰上滚滚而下，其势湍急无比，到了梦泽口水势减缓，但却与梦泽出来的水流交错混杂。”
“水流混乱的结果，便是河床的起伏不定，而且软泥细沙极多。江冰必须派水性好的人下江去取水面上的浮冰，在隆冬寒月下江取冰，加之河床如此凶险，每下十人便有七人毙命。如此事物，岂不是靠人命换来的？”
赵启如此压抑的说完，朱勤却哈哈大笑起来，他指着赵启道，“景王爷，我本以为你虽身着锦衣华服，却是个真性情的汉子，没想到竟然也是个伪君子！如果早知如此，我老朱二十年前绝不出手教你！”
“朱勤，你这是什么意思？”朱勤这一席话毫不客气，激得赵启有些愠怒。他盖上茶杯的盖子，问道，“难道本王说得不对么？”
“对，实不相瞒，我听到的也是这么回事。不过嘛……”朱勤挠了挠下巴，钢针般倒竖的短须根根挺立。“既然你贵为王爷，那就应该明白在官场之上绝无慈悲可言，既然是能用得上的东西，那就拿去用，哪里还用得着关心它是从何而来的？”
“……”赵启被这一番话说中了心事——今日清晨刚来的消息，知道季昭因上了年纪又连日通宵达旦地辅查国政，竟因风寒一病不起，又连日发高烧，正在四处寻医问药。
常家在这时送来江泪，其用意实在有些太明显了——其一，他们比景王府更快得知了季昭生病的消息；其二，这分明是要赵启借花献佛卖给季昭一个人情。
只是赵启还没想明白：常检向来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，他是个极为纯粹的商人。如果自己对他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地方，那他是绝对不会送上如此重礼的。
要知道，这小小的一握江泪，足以卖出千金高价。而且，就算有人抛出千金来买，还得看着常家的脸色说话，倘若有半个‘不’字，就算加价到万两黄金也讨不来。
“算了，算了。”朱勤连连摇头，笑道，“没想到景王爷也是个吃着兔肉还得感慨兔子死得惨的人。就当老朱一时瞎眼看错了人，这江泪，景王爷就好生收着吧！”
说罢，朱勤站起身就往门外走。赵启坐在位上静静地看着他，脑海里的两个选择正在激烈地冲突，以至于他无暇关心朱勤是否真心要走。
一步，两步，三步……
朱勤有神行之能，倘若他真心要走，这会时间早已走出百步。如今他故意这样慢慢地走，无非是想逼赵启尽快做出这个决定。
毕竟对于他而言，常家的利益与常云夕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，而这件事恰好决定着常家的兴亡，他必须得办好了才能保护云夕后半生的幸福与快乐。
朱勤有移山填海之能，却只愿为一女子而用。
可叹，可感，可惜。
“慢着。”
赵启还是开口了。
“朱勤，常家还有嘱咐你带的话吗？”
“没有。”朱勤转过身，脸上又泛起那种异样的笑容。“景王爷，你是个聪明人，这点小事应该还不需要常检字字交代。”
赵启沉吟了许久，最终还是闭上眼睛，深深地叹了口气。
“罢，罢……好人难当，还是权且顾着自家吧。”赵启抬起右手放在盒子上，问道，“朱勤，常家送我如此重礼，应该不是没有要求的吧？”
朱勤笑得更深了，“景王爷，你是问我有没有要求，还是问常检有什么要求？”
赵启盯着朱勤看了一会，“都可以说。”
“老朱我么，倒是有个小小的请求。”朱勤笑着说，“刚才进城的时候有几个衙役不长眼，我送他们过了桥。现在清阳城已经提前宵禁了，我出去是不难，只是王爷你这边……”
赵启深呼一口气，“你自去吧，不用管这里。”
“那么，老朱就此告辞了！”朱勤志得意满地对着赵启抱一抱拳，登时消失在厅堂之内。
“这个人……还真是危险啊。”赵启看着刚刚朱勤站立的地方，发自内心地感慨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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