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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一十三章 一语分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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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前领着木沙下了坡道,拐上一条田间小路,向着山里走去。

木沙把钱掏出来,递给吴前。

“妈给你的,你就装着吧。”

“我怕装丢了。”他这样说,木沙更不想要了。她不想在身上装这么一句话。

“哪那么容易丢?”木沙固执地伸着手,吴前摇摇头,把钱接过去,也放在屁股兜里。

路上,经过村里一两户人家,人们都在打黄豆。有的会和吴前打声招呼,有的只是看他们一眼。

不知方向,不辨远近,就那么走着。

路上看见几只羊。又走了一段,吴前引着木沙走进一方院子。这家的房子是用竹子盖的。

吴前进去,和家里的男人说了几句话。木沙看着眼前陈旧破烂的摆设,仿佛看着时光的漏网里筛除的细尘。人的日子竟会是这样,不过,也终归是一种样子,一种不十分凄凉,也不惹人生厌的样子。

耳朵似乎放空了。她听见他们的谈话,却什么也没记住。一个五六岁的小孩,分不清男女,巴巴地望着她。

她手里还拎着那几颗豌豆,那几颗不好意思留在谁家的豌豆。

“你吃吗?”木沙抓了一小把放在他黑乎乎的小手里,他接了。

木沙使袋子轻轻地放在一把竹椅上。她的小时候,似乎不像这个孩子一样木讷。

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,人戴上了怎样的镣铐,才会被时光白白碾过,不前进反倒退。

路是越走越近的。

木沙已经认出了去他小姨家的那个路口。吴前却又拐个弯,去拜访了另一户人家。

木沙呆呆地站着,像吴前在夕阳下投出的一道黑影。

领了结婚证,小姨的态度似乎好了些,又或许只是被她女儿的热情辉映了。

木沙去上厕所,在一个歪歪扭扭的小棚子里,向外伸着一个斜坡。

出来的时候,听见一声狗叫,她走过去,是一条大漂亮的大黄狗,被锁链拴在一根木柱上。

狗的旁边有两间矮棚。木沙发现里面有一头漂亮的牛。

狗和牛都很漂亮,漂亮得叫人惊叹。它们的毛是那么油亮,身子是那么健壮,像是被吹得恰到好处的两个动物气球,皮肤没有一丝褶皱,精神也不高不低地安静在顶峰。

这样两个动物,真叫人相形见绌。想它们的主人在它们身上所花的心思精力,也叫人相形见绌。

木沙把她的发现告诉吴前。

“那没有什么奇怪的。我小姨无论是种庄稼还是养牺口,都是一把好手。我认识的人里,谁也比不上她。她家里还有一匹马,姨夫牵出去拉货去了。靠着牛马,他一天也能挣个百八十块呢。”

木沙听了,对他们的生活生出点信心,随即又被迷惑撵跑了。

“走,我带你去两个舅舅家走走。”

他的两个舅舅就住在旁边。二舅家盖了房子,和小姨家一样,都是瓷砖前脸,水泥地面。

正赶上他们吃晚饭。大盆子豆腐,油腻的腊肉。

“来尝尝包谷饭。”吴前说。

多少年没吃过了。木沙吃了一小碗,粗粗的,没有什么味道。

陌生的接二连三,木沙还没认清一个,又来一个。大家坐着,大眼瞪小眼,十分难过。

大舅妈找来,让他们去家里坐坐。

一间说不上来是什么建的房子,木沙只觉得黑。屋里亮了白炽灯,也只照亮了黑。除了一台老式的黑白电视机,她简直认不出这个家里还有什么。

“我去院子里,外面凉快。”

院子不大,虽然不平整,却踩得很坚实了。院边码着几块空心砖,砖上晒着一圆向日葵,瓜子已被揉去大半。

有石头,有泥,有树,为什么建个房子让人感觉这样破败灰暗?

左上的土堆后,有一座单间小房,砖墙已经砌好,尖尖的屋顶架了大梁,木板却堆放在地上。

这也是哪个亲戚的房子,盖到一半,钱不够,就此搁置。

眼前的山绿油油的,于它自身,算不得穷。人说,靠山吃山,靠水吃水,或许糊口尚口,富人,不在它的职责之内。

大舅妈拿着两个煮玉米出来。“来,吃个玉米。”玉米棒上黑黑的,不知糊的什么东西。

“谢谢。我不饿。”吃个玉米不会撑着,她也喜欢,黑东西叫她撒了谎。

“吃个吧。也没什么好的招待你。自家种的,好吃的。”她把两个玉米往木沙面前举了举。

“一个够了。”木沙接了一个,他们能吃,自己也能吃。

一口咬下去,是粘香的玉米味儿,并不觉得多出的黑色有什么妨碍。

大舅妈把另一个放到自己嘴里,边吃,边问:“听吴老大说,你是湖北的?”

“河北。”木沙纠正道。不知道是发音问题,还是河北更远了些,见过的人里十个有八个会说她是湖北的。

“那我们说话听得懂不?”

“听得懂。”她真想过会听不懂,因为在广东剪线头时,有个贵州的阿姨,她说话,木沙就听不明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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